一段光阴,架于两岸,翘首遥望,那位摆渡人。他着青雾,从迷漫着露水的晨曦中走来,顺着岁月的桥,走过生活的坎,远远走来。
摆渡的人,是位老爷爷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离开故乡村子的,孤身一人去了山脚下,在那里自筑柴扉,居着矮矮的单间茅屋,灰白色的草顶着苍穹,黛灰色的墙身连着袅娜的炊烟,那屋挥洒着洗尽铅华的素淡,在静静的山峦中尽显孤峭之美。
推门开山,相逢遇水。“山水无常属,闲者是主人”。他是这片山的守门人,也是这方水的引航者。
老爷爷穷其一生,做了一生的摆渡活计,船是他的远方也是他唯一的爱人。他的孤苦,他的冷清都被荡在桨下,没有人看得出,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想为什么他会这么喜欢摆渡。
早上,翠山理镜梳妆,树林里鸟儿啁啾,河岸的金阳像刚刚沐浴出来的少女,拖着及天的裙裾,把一天的鲜活全都舞了出来。老爷从屋中健朗地走出,肩搭毛巾,走向岸边。解开粗大的缰绳,扬起,等候这船如振翅的白鹤,瞬时挣脱,飞了出去。
三五成群的人慢慢在轻笼的薄雾中隐现出来,有走亲访友的,有上城卖货购物的,有厌烦了村子宁静想出外讨热闹欢腾的,外出的大多是少年郎和中年妇,个个神采飞扬。离了岸的人,活脱如鸟,欢欣着力争要飞到有梦的地方。转身而去的人们依然不忘回头告知老爷爷回来的大致时间,让他别太早收工。俨然他就是掌管他们外出活动的管家爷。“没问题,安心去吧!”老爷爷哄亮的回话:荡在清澈的波上,摇着晃着随着他们去了它乡新城。
他们都是时光的过客,匆匆起身,离去,未知在上岸的当儿早已化作春梦中的风信子,去邀旧友新知了吧,去向他们描绘生活的风情了吧。
中午时分,懒阳高悬,满河金光闪烁,百树倒映河面,流光如珠。来往的人渐少,老爷爷于是缚绳,回家暂歇,偷来几分钟打个盹,喝盅茶。“野外无人舟自横”来人不见老爷爷,放开喉咙传嘹亮声大喊:“摆渡、摆渡,过河去了!”老爷爷听得声来,长呼:“来啰!”扔下茶杯,肩搭毛巾,门都不掩,夺门而出。
同样是位老者嘻笑着走上前来道:“半天不见人,你死哪儿去了,服侍你老伴去了么?”明知内情的老者说得老爷爷的脸上是一串红一串白,错综转换。“你这老不死的,就喜欢瞎嚼舌根子。”老爷爷一边回话,一边把搭在肩上的毛巾扯下朝老者脸上甩去。不擦不沾不落像一阵长风掠过,日头顿时涨红了脸跟着笑。
夏日的骄阳操着热毒,烧得人灼痛,老爷爷纵身跃上船来,把毛巾往水中一漂,抓起,稍微捻干再度搭在肩上,寻得顺流处挪出一只手来,擦一把汗,另一只手继续摇着桨向河心荡去。桨舞得微波不兴,坐在里面稳稳当当看着身旁的青荇滑滑急驰而过。游鱼耍着细石,细石折射莹星,飞叶揉影,柔波叠翠,世间的万水千山在一刻凝成一幅画,攫获了眼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