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来电话,叫我回老家过“放冬”节。我细想,也是,自从离家出来工作,已20多年没回去过“放冬”节了。
老家的“放冬”节,是在农历10月13日,这时候,稻子已经收割完毕,农田里的活儿基本结束,也许表示冬藏的开始,也许表达来年的祝福。总之,我记得过“放冬”节这天,老家的人都做糯米糍。如今虽然餐餐有肉吃,但我仍然爱吃糯米糍。农历10月13这天,我带上妻儿回了老家。
从县城到老家,过去要坐一个多小时汽车,再走一段山路,如今,柏油公路从村边经过,四十分钟车程,小车便到达家门口。跨进大门便见厨房里热气腾腾,糯米饭的香味扑鼻而来。母亲正在蒸糯米饭,看我们回来了十分高兴,一路小跑叫来两个侄儿帮忙。
做糯米糍得花费一番工夫,先将糯米放在清水里浸泡一两个钟头,淘洗干净后放到木罾里盖严,然后将木罾放到大锅里蒸。将剥好的花生米炒熟,放到石臼里舂成粉末,放一些熟盐或者白糖搅和,做成配料;糯米蒸熟后,趁热舀到石臼里,然后用木做的“丁”字锤先碾后舂。舂糍是男人的力气活,一般两个人,你一锤我一锤,发出“的哒─的哒”的声音,十分悦耳。糯米粘性极强,舂糍的时候,在旁边放只水桶,桶里装点干净的开水,用来蘸蘸舂锤,否则舂锤会被粘住拔不出来。舂一次需要十多分钟,如果糯米蒸得多就分几次舂。舂上十几分钟后,糯米饭成了又软又热的糯米糍;用舂锤把它搬到簸箕上,撒上花生粉末配料,做成一个个巴掌大小的糍巴,捧在手上不会粘手,吃起来香甜嫩滑,十分可口。那天,我一连吃了四五个,母亲笑我吃得了那么多。
我在村里走了一圈。过去的瓦房老屋,有的已经倒塌,有的虽依然如故,却已看不到炊烟,大概没人居住了。过去老屋附近的山坡荒地,矗立起一幢幢新楼房,好像又多出来一个新村。还像以前过节那样,家家户户都在忙忙碌碌,有的在做糍巴,有的在做豆腐,有的在杀鸡宰鸭,有的在切肉洗菜……大概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,“放冬”也不是什么大节,所以,见到的大多是老人儿童,不像以前过节那样热闹了。
老家过的都是农历节,春节、元宵、端午、中秋、重阳、放冬……还有“四月朝”(四月初一)、“十月朝”(十月初一)这些说不出什么节的节日。虽然过的节多,但我知道,老家人过节,不求饫甘餍肥,图个热闹快乐。
记得那时候,物质贫乏,长年累月难得有肉下肚。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,无论过什么节,老家人都喜欢做糍巴。过节前,人们从山上砍回一些黄杈树,也叫吊桃树(这种灌木会结出豆粒大小的果实,倒吊在树上,被称为“吊桃子”),把它烧成灰烬,等灰冷却后,再把它倒在垫了纱布的筲箕上,用烧开的水淋于木灰,灰水便过滤在筲箕下的盆子里,将米放到灰水中浸泡两个小时,再用石磨磨成米浆,然后把米浆放到锅里熬熟,糍巴就做成了。用籼米做的爽脆可口,用糯米做的柔软嫩滑,都带着一种吊桃树灰水的特殊香味。过节前几天,就让人感受到准备过节的气氛,门前屋后的空地上,家家都烧吊桃树,处处青烟袅袅;从谷仓里取出糯谷,舂出雪白的糯米。过节这天,大家都忙忙碌碌,做糍巴的,磨豆腐的,杀鸡杀鸭的……尽管那时候大家都很穷,没钱买肉,但黄豆是自己种的,鸡鸭是自家养的,稻谷是集体分来的,虽然粮食缺乏,但尽管平时吃稀饭,过节做顿糍巴也还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