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上,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中粮集团总工程师岳国君认为:“当前已是历史上中国食品最安全的阶段。”如果考虑国际观瞻社会效益等因素,岳院士作出这一判断也属情理之中,而且相信他也会把判断建立在一套相对自洽的论据基础上。但是,对任何一位严谨的科学工作者而言,涉及与社会问题相关度较高的交叉边缘科学,必须正视其相关因素的复杂性,谨言慎行,不然的话,稍不留神,结论与判断便会被冰冷复杂的现实打脸。
其实,我们与其争论上述判断是对还是有失偏颇,还不如追本溯源,回到现实的田野,认真观察和讨论一下,我们离农业绿色化的目标究竟还有多远?或许这样,对我们不轻言食品最安全,对争创生态文明示范“样本”更有启示和意义。
当前,对农业转型发展的目标定位较多,但从本质内涵上说,应该锁定在“绿色化”上,其他的大多是外延上的、形式上的要求,因为农业生产的终端产品内在质量安全才是第一位的。过去人们追求舌尖上的满足与营养,现在更重视舌尖上的美味与安全。潮流趋势大家都明白,目标、理念的清理与调整也不难,难点恰恰在实践的严重滞后,农业生产方式的转型转变相当艰难。
现实往往是由市场说了算,尤其是当今农业,市场配置资源的程度已经相当高,仅有理念和规划是很难左右它的。具体而言,首先是农产品量与质的两难选择,粮食总量安全与质量安全的矛盾。不要轻言二者不矛盾,按照食品质量检测标准组织生产的绿色食品、有机食品,其产量甚至体量外观都会与石油农业阶段生产出的产品有差异,如有机稻亩产只有500至600斤,产量是常规稻一半左右;有机茶亩产只有500斤,比常规茶叶产量低20%左右;畜禽水产养殖的周期、产量差异更大。当然,绿色食品、无公害农产品由于质量标准要求低一些,产量会相对提升,但与以往的产出相比还是有差别。事物的难度往往存在,很多时候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,而且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决定,以粮食为主的农产品产量既有战略考量,又有现实需要的意义。
第二个难题是住村劳动力素质能力退化与农业绿色化技术、劳作要求更高的矛盾。农村劳动力的二元分化结果,使留在土地上耕作的劳动力主要为老人妇女,他们无论是体力、精力还是知识储备,对学习掌握新技术、践行新生产方式都勉为其难。他们比较习惯于旧的省心省力的农业生产方式。而石油农业(工业化农业)阶段的根本价值追求恰恰是减轻劳动强度、获取农业高产。这种生产方式既熟练又省力,老人妇女何乐不为?至于农技部门好心善意的测土配方施肥指导和减降农药的要求,他们自是不想搭理。
再者,引导消费预期与实际消费能力的差距问题。农业绿色食品质好价高,目前可能还只是一些“小众”消费能力可接受的,对大多数普通民众而言暂时还消费不起。引导是必要的,过程可能不为主观意志掌控。如果再深入到农业绿色化的微观操作层面,还有诸如农药替代技术和产品的跟进、农业土地经营模式的变革等等问题,都需要付出长期巨大的努力。
积极发现总结问题并不会必然导出悲观论,它恰恰是科研工作者、务实创新者必须做的基本功课。在实践探索中,就解决农业绿色化的宏观、微观问题,已经总结归纳出许多有效举措,只是有的还处于小范围示范阶段,有的还处于政府扶持、外力主导阶段,离普遍推广,或者借用新药剂检验的原则来说,离临床反复检验的规范要求还有相当的距离。解决诸如农业生产方式转变之类社会因素相关度极高的经济问题,有时必须寄希望于大环境的协同并进。著名社会学家郑也夫有一个重要观点,文明是层累渐进的结果。农业绿色化不是一次技术方式的革新,而是一次农业文明的根本性进步,何时层累叠加到燃点,需要一定时日的艰苦实践。
整体农业生产方式没有实现大的改变,农产品质量源头没有得到根本性改善,我们就来勉强谈食品是否最安全,恐怕为时尚早。(作者单位:浮梁县政协)(来源:景德镇日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