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我家院子里有一株竹子,一株又高又瘦的竹子。
没有人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,或者它有哪些习性。只知道它的祖先在荒山野岭中繁衍生息,峰峰岭岭,沟沟整整,到处都有它们的踪迹。它被移种到了我们家后,便突飞猛进地长,很快就蹿得高高的,变成了一株有模有样的竹子。
它身 材 颀长,纤条裹翠,碧叶挂枝,颇有可圈可点之处,与周围的那些“矮个”相比,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另类。但它太瘦弱了,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,看到那细长的竹竿,脑海里马上会跳出“骨瘦如柴”之类的词,也马上会明白人们为什么要骂瘦高个“大竹竿”。这竹子,连一点轻飘飘的竹叶都能让它弯下腰,似乎出生才两个多月的小狗也能轻松把它啃断。每逢风吹雨打,它总是东倒西歪,摇摇晃晃,仿佛命悬一线,危在旦夕。而晴空万里,阳光普照之时,它也总是懒洋洋的,像一个百疾缠身的病秧子,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。尽管它还处于生长期,但面对此情此景,你绝对不会想到“风华正茂”之类的词,而“风烛残年”倒是更贴切。很多人都把竹看作谦谦君子,风度翩翩,但它却挺像个垂垂老矣、奄奄一息的人。
它的“精神面貌”实在是太糟糕了,以致“一丑遮百俊”。不论是姹紫嫣红的茶花、月季、菊花,还是挺拔俊俏的罗汉松、虬枝蔓延的腊梅,都让它自惭形秽。母亲经常到院子里去侍弄上述的花花草草,或是逗逗小狗,但从不搭理那竹子——她有那么多“嫡系军队”,还要这种“杂牌军”做甚?而父亲对这些植物都不感兴趣,但也总觉得那株竹子碍眼,常常嘟囔着要把它砍掉,长长的竹竿兴许还能派上些用场……它也知趣,整日默默地卑处一隅,不声不响的,从不招谁惹谁。
二
我对这株竹子倒颇有些好感。那青青的竹叶是我窗前一道独特的风景。微风轻拂,它就欢快地起舞,芊芊的枝叶化成条条轻盈的带子,招摇着一抹苍翠的色彩,在荒凉萧瑟的季节里为我的生活平添了许多绿意与生机。每当我睁开惺忪的睡眼,入眼便是浓浓的绿意,仿佛春天的脚步声阵阵传来。而且我觉得,它长年累月地守着寂寞与凄凉,经受着风吹雨打,却能跌跌撞撞地活下来,挺而不倒,很不容易。
没过多久,它身边又长出了两株纤细的小竹子,几棵新笋也破土而出了。
本以为它从此可以有几个伴,却不料母亲对这可有“兴趣”了——如果任其生长,那么几年后小小的院子岂不到处都是竹子,那些“嫡系”植物们又何来立锥之地呢?我们是世俗人家,对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之类的古训虽耳熟能详,但从来无动于衷。至于那种“阁畔竹萧萧,阁下水潺潺”的生活更是连想都没去想过。必须把它们处理掉。管它什么“无竹令人俗”。